SHEIN:走Zara的路,讓Zara無路可走

2021/9/26 16:04:52來源:遠川出海研究 澎湃號熱度:16094

2020年7月,Google聯合全球傳播巨頭WPP發布了一份《中國出海品牌50強》榜單,排在前列的既有華為小米這樣早就揚名海外的國貨之光,也有中國銀行這樣悄悄布局全球的老牌國企。但是數到第13名,夾在OPPO和大疆之間的,是一個叫SHEIN的名字。

前20名中,從未進入過國人視野的屈指可數,幾乎只有SHEIN了。

SHEIN是誰,它干了什么,憑什么登上這份榜單,恐怕國內讀者很少能答得上來。

比起那些國內成名后開拓海外市場的出海品牌,SHEIN顯得與眾不同。這家于2008年在南京成立的跨境電商企業,從創辦伊始就打定主意只做海外生意,以至于美國那邊廂頻頻傳出上市消息,國內市場才剛剛聽說它的名字。

2020年,SHEIN的銷售網絡已經覆蓋全球220余個國家和地區,而疫情期間的“宅經濟”又給這個純線上購物平臺送了一份大禮,2020年上半年,SHEIN銷售額突破400億元,接近于一個優衣庫,兩個維密,或者三個李維斯。

2020年是“K型發展”的一年,時尚零售亦如是,快時尚鼻祖Zara因業績下滑提出了全球千店關張計劃,青少年時尚巨頭Forever 21在破產重組的寒冬里瑟瑟發抖,而SHEIN卻屢屢爆單、銷量翻倍,甚至還傳出有望收購英國高街品牌Topshop的新聞。

那么,是什么鑄就了SHEIN,一直以來SHEIN都做對了什么?

1怎么賣:社交化宣傳

疫情的封鎖讓所有人為經濟前景捏了把汗,但少數幾個行業受到“宅經濟”的利好反而大漲,SHEIN所在的電子商務行業就是其中一員。

根據APP數據分析平臺Sensor Tower發布的榜單,2019年5月全球購物類APP的**下載量為1200萬,而一年后的2020年5月,這個數字翻到了1750萬。

宅經濟對線上銷售的利好似乎順理成章,但從Google Trend提供的數據看來,雖然快時尚行業的幾個大玩家都早已搭建好成熟的電商平臺,卻只有SHEIN獲得了搜索的暴增;而放在幾位中國同儕中,SHEIN的表現也同樣構成了碾壓。

藍色曲線是SHEIN在Google的搜索熱度,對國外同行拉開巨大差距;來源:Google Trend

在營銷上,SHEIN可以說是最早抓住時代機遇的玩家。早些年做電商平臺的玩家,大部分還在依賴搜索引擎廣告導流,根據雨果網在2014年的一篇報導,SHEIN早期的模仿對象蘭亭集勢,當年就有40%的流量來自搜索,并且直到現在付費點擊的占比都高達73%,這和當時大多數電商平臺的情況相似。

搜索引擎導流就像毒品,只要投入廣告費,就會立刻獲得銷售額的提升,藥效立竿見影;然而隨著平臺做大,廣告商的要價同時也水漲船高,平臺為了不失去維持運轉的大量流量只能接受,像極了藥量不斷加碼的癮君子。

而SHEIN在決定做女裝的同時還確定了一種新打法。彼時Instagram剛剛被Facebook收購,Twitter在紐交所掛牌上市,“社交化推廣”這個概念在電商圈里悄悄受到了一小部分玩家的關注。

社交化推廣的受眾并不是在搜索后粗暴地“被跳轉”到平臺,而是在社交網絡中逐步建立認知、主動選擇進入平臺,因此社交推廣獲得的流量具有長尾效應,受眾會記住品牌轉化為主動消費者。

當時平臺上的網紅經濟尚未成熟,流量便宜,機會遍地。有時SHEIN免費提供幾件當季新品,就能讓小KOL用自己的賬號發布評論和穿搭建議,同時配上產品鏈接,吸引粉絲購買——小紅書上現在火熱的推薦筆記,可以說都是當年SHEIN和歐美博主玩剩下的。

2014年,SHEIN從Tumblr、Rstyle、Lookbook等時尚博主聚集平臺引流占比高達30%,而蘭亭集勢只有15%。這種投放不僅轉化率極高,還能產生巨大的消費者黏性,讓消費者記住品牌,最終變成品牌夢寐以求的直接訪問流量。

SHEIN本身在社交平臺上的運營也是電商中最成功的例子。根據數字營銷平臺OneSight的統計,2019年SHEIN在Facebook的日均發帖量高達6.7篇,甚至打敗了CCTV+這樣的專業媒體;在勤勞灌水的同時,SHEIN還給帖子本身投放了大量付費流量,以至于貼文平均互動量超過7000,轉評量長期過百。

得益于出色的運營投入,2020年SHEIN在Facebook的粉絲達到了2000萬余,遠高于其他中國跨境電商對手。

在Youtube上,SHEIN請來了熱門美劇《河谷鎮》中的女主角Madelaine Petsch,在豪華莊園里穿著自家產品做硬廣;Madelaine的廣告本身只有2萬多次觀看,但Youtube博主們對Madelaine X SHEIN系列的試穿品評卻有數十萬甚至百萬播放,可以說是與SHEIN相互成就了彼此。

Madelaine為SHEIN拍攝的廣告

于是當疫情來襲,SHEIN的爆發場景并非消費者在Google上搜索“買衣服”,然后隨機點開哪個平臺的廣告鏈接,而是宅在家里刷著Facebook、Twitter,偶爾看到關注的博主發布了一篇穿搭帖子,掃了兩眼發現還不錯,便點開鏈接,不知不覺陷入SHEIN快時尚的汪洋大海。

不過,社交化推廣只是營銷手段,屬于“怎么賣”的問題,而SHEIN從草創之初到現在,一直在不斷給出新答案的,是“賣什么”的問題。

2賣什么:只走尋常路

2015年,有位網友在知乎上提了一個問題:

“人在北歐,剛做外貿,有哪些前景可觀的項目可以嘗試”
**贊的回答如下:不要試圖把中國的好東西賣給外國人。也不要試圖把外國的好東西賣給中國人??傊?,不要試圖創造需求。那應該干什么呢?

答主總結:“最好做的,是用更便宜的價格賣已經證明好賣的東西?!?

裴旸在知乎的回答

回答的作者是裴旸,曾經出任SHEIN移動的總經理,而回顧SHEIN的發展歷程,這條鐵律可以說是十二載雷打不動地遵循了下來。

2011年是SHEIN的上線元年,那時網站名還叫SheInside,意為“把她放在心里”,是一家主打婚紗禮服的女裝平臺。

“婚紗雖特殊卻不是小眾市場,每個人都要結婚”,裴旸曾如此推薦過婚紗這個品類,但最終讓SHEIN確定路線絕不僅因為這個簡單的邏輯。SHEIN需要的是“已經證明好賣”,而當時中國風頭無兩的“跨境電商**股”蘭亭集勢,靠的就是婚紗。

婚紗是一個高價格、高毛利、內外市場價差巨大的品類,在這三個特點面前,消費者愿意接受沒有知名度但價格低廉的中國商品,賣家也愿意為高昂的跨境運費包郵。于是當年均價一千多美元的美國婚紗市場,被蘭亭集勢硬是以200美元闖了進去,成就了這只后來在紐交所上市的跨境電商領頭羊。

在有先例可循的基礎上,SHEIN大膽入局并復制了蘭亭集勢的成功。但婚紗禮服復購率太低,許多人一年只有一兩次穿禮服的場合,更不用說一輩子只穿一天的婚紗。

2013年,隨著更多賣家涌入這個市場,利潤被擠壓的老選手們紛紛尋求轉型,SHEIN來得晚跑得快,早在2012年就已謀好出路:潮流女裝。

潮流女裝這條賽道上早已站滿了西班牙的Zara、瑞典的HM、英國的ASOS和TopShop,還有一眾細分領域上的大中品牌,可以說是一片血海。

但以裴旸的思路,這恰好證明“離開本土市場做全球快時尚”是一門已被驗證可行的生意。殺進去,只有做好做不好的區別,不會發生做好了沒人買的情況。

于是到2013年底,蘭亭集勢股票遭到看衰做空而腰斬,而轉型做潮流女裝的SHEIN卻一路高歌猛進,拿到了日本老牌風投JAFCO的投資。接下來的6年里,SHEIN一邊收購了競爭對手Romwe和MAKEMECHIC,一邊依次獲得IDG、景林和紅杉資本的風投,總金額高達十數億美元。

巧的是,紅杉資本投過SHEIN的C、D兩輪,在這兩輪中間,還跟投了一輪平價化妝品完美日記。2020年11月,完美日記在紐交所敲鐘,市值一度翻倍;一個月后,SHEIN宣布將美妝板塊下的自有品牌SHEGLAM獨立成站,專賣1-13美元區間的平價化妝品。

又是一條被驗證完畢的賽道,又是一個嶄新的起點。


美妝板塊SHEGLAM已經有了獨立的域名和主頁

從婚紗到女裝再到彩妝,SHEIN似乎始終秉承著“別人都走的路才是好路”,追隨已經被驗證過的成功。然而正所謂學我者死、似我者生,Zara那些來不及揚名立萬就迅速倒下的模仿者們堆成尸山血海,憑什么只有SHEIN活了下來,嘴里還叼著同行的肉?

裴旸那句鐵律的亮點在后半句,而痛點則在前半句,“用更便宜的方法”。

3怎么贏:賣得更便宜

從Zara和SHEIN的線上平臺可以看到,類似款式的泳衣,Zara打完折還要20美元一套,而SHEIN原價只需13美元,用極致的價格搶奪了大量境外消費者。

而在質量方面,谷歌上搜索Zara dupe(平價替代),首先跳出來的聯想詞就是SHEIN,根據博主們的試穿體驗,SHEIN與Zara的產品的確相差并不大。

“我打賭你看不出它們的區別……整體來說,兩件衣服的刺繡都很棒,二者差別極小,只有織物觸感不同"

相似的用料與做工意味著相近的單件成本,那么如何解釋兩者的定價差異呢?顯然不是“Zara品牌做得更好所以能把價格賣得更高”,否則現在賺得盆滿缽滿的應該是Zara而不是SHEIN。實際上,正是因為SHEIN有能力把價格定得更低,才能從Zara嘴里硬生生搶下成熟市場的一塊大肉。

對快時尚而言,成本中最令人頭疼的不是中國廉價制造能解決的人力和物料,而是庫存。

有新款就會有庫存,時尚品牌需要不斷生產備貨,卻無法預判什么款式會熱賣,什么款式會遇冷,遇冷的商品只好以打折的方式虧清。所以別看正價服裝賺得多,背后堆積如山的冷門庫存才是業界常態。

為了避免庫存積攢,SHEIN早期的做法是直接從批發商處進貨,買的都是批量生產的款式,固定成本早已攤薄,SHEIN只需要專心磨練選款眼光。但伴隨的缺點是產品供給終究握在別人手里,有時候國外興起了某股潮流,國內生產卻跟不上;更多的情況是選款選對了,貨也賣爆了,批發商卻攤手說這款工廠停產了。

無庫存的二道販子,終究不是長遠之計。

SHEIN做女裝之初,裴旸在知乎上點撥外貿人,“做電商要賣非標準化商品”,從婚紗到大類女裝,都在解決“賣什么“的問題;然而時間撥到2015,同一個回答下的評論問裴旸,“兩年過去了,還是這個答案嗎?”

裴旸親自回復:現在你沒有生產產品的能力,就不要玩了。

所謂生產能力,并不指簡單地找到工廠供貨,而是讓工廠的生產跟隨品牌戰略,品牌說啥就干啥。

SHEIN選擇用來攻克庫存問題的戰略是“小單快反”,少量生產并視銷售情況迅速決定是否跟單,這也是許多小品牌所希冀的生產方式;但實際操作中,一款服裝在生產前就要投入高昂的打板成本,而且生產初期的工人熟練度有限,小單吃力不討好,幾乎沒有工廠愿意承接。

2015年3月,SHEIN把公司開到了廣州番禺,背靠全球**服裝紡織市場,坐擁番禺南村鎮服裝加工基地。在晚點LatePost的一篇報導中,SHEIN為了說服工廠合作,不僅帳期上極為爽快,還主動給工廠補貼資金、承擔成本高昂的樣衣打板工作。

與那些從苦日子里熬出來、力圖把每滴利潤都吃干抹凈的老一輩創業者不同,SHEIN創始團隊經歷了現代教育和社會實踐,認可生意的本質是雙方都有利可圖。

作為回饋,工廠愿意為SHEIN承接100件的小單,這為SHEIN帶來了巨大的競爭力:Zara的供應商要求一款500件起訂,因此同樣3000件的初期投入,Zara只能上新五六款甚至更少,SHEIN卻可以上30款新品進行測試。

僅在2020年1月25日當天,SHEIN就上架了兩千余款新品

于是SHEIN押中爆款的概率高達50%;Zara的原價賣出率已經達到業界驚嘆的85%,可SHEIN還能提升個5%,只有不到10%的產品遭遇滯銷。

前端測試的效率優勢又配合促進了后端的小單快反。

面料儲備是小單快反模式的另一個難點,常規服裝廠要提前6個月訂貨、提前3個月生產,如果不囤面料,爆單后無法迅速翻單;囤積面料,又難以承擔新款遇冷的后果。

但SHEIN的上新速度??硕谪泦栴},一旦某個款式遇冷,SHEIN可以改幾個印花或剪裁細節,用同一款面料推出新品繼續測試,直到成為爆款。

因此,在訂單穩定、利潤合理、面料供給充足的有利條件下,工廠自愿與SHEIN牢牢綁定在一起,保障了SHEIN強大的前端供應鏈。

而在供應鏈后段,也即物流服務方面,SHEIN同樣做到了人無我有、人有我優。SHEIN創始人團隊為了優化物流服務,曾經在海外各國一呆就是兩個月,實地調查歐洲國家哪個關口通關效率**、海外倉設置在哪里發貨速度最快。用普快的成本達到特快的速度,如此深耕得到的是運費上實打實的壓縮。

“用更便宜的價格”,這條宗旨何其顯然,卻談何容易。SHEIN用5年時間做到了這一點,5年后,市場終于回贈SHEIN一次爆發。

紅杉資本投資SHEIN的同年,還投了母嬰電商patpat和時尚電商JollyChic;IDG在布局SHEIN之后,又投了東南亞海淘平臺ezbuy和跨境導購平臺ClubFactory。

時代予以中國跨境電商最好的禮物,是產能過剩。

目光回望至30年前,很多人或許對八九十年代的日韓電子產品還記憶猶新。那時東芝、日立、三星們暢銷海外,索尼的Walkman由于太過流行而成了音樂播放器的代稱,LG的人臉logo更是無所不在。

那個年代同時也是日韓產能瘋狂擴張的年代,彼時日本把面板做到了全球95%的供應量,三星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依然加碼投錢,擴產面板和內存芯片?!吨腥枕n電子產業搏命史》中曾痛陳日韓當時的內卷之殘酷;但可以說,正是內卷導致的產能過剩帶來了極致性價比,造就日韓電子甫一出海便能迎戰高通叫板蘋果的實力。

而現在的中國恰如當年日韓。

前文所述Zara打折賣20美元、SHEIN正價賣13美元的泳衣,在SHEIN供貨商的1688店鋪里,掛價不到4美元。中國制造業的多年積累,誕生了大批經驗豐富、工藝成熟的工廠,能把歐美消費者在20美元下趨之若鶩的產品定價壓到4美元,自己還保留合理利潤。

在過去,中國只能用低廉的成本生產一眼就能看穿其廉價的商品,只能以各種無標白牌出口,被打上價格低品質差的標簽;而現在品質差距已被追平甚至趕超,巨大的差價給了中國制造寬廣的品牌運營空間,成就了SHEIN,也將成就更多中國出海品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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